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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林刚想细问，却冷不丁被一个尖锐的嘶叫声给打断了；他倚着栏杆探头往楼下看去，只见游野正站在《德兴阁重修记事碑》前，远远眺望河对岸的小山丘。游野双手又像抱又像抓地，牢牢控制着一只通体漆黑的暗鬼，尖锐的嘶叫声正是从暗鬼口中发出。
“你非得养这么个东西，我也不说什么；问题是你就不能让它安静点？天天这么叫唤，受得了受不了啊？”
游野抬头一瞥，一副无赖相，笑着说：“没办法，天性如此，安静不下来。只要察觉到丁点危险，这东西就会叫唤。至于吵闹，只当是确保安全的副作用，忍一忍呗！”
“狗屁的危险。”大林沉着脸骂了一句，对游野的话完全不以为然，“昨天我骑车出门，路上有人盯着我看一眼，它就能叫唤个没完。人家看一眼就有危险啦？”
“疑心病嘛，敏感一点也不奇怪。它越敏感，就越能将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。”游野同样对大林的指责不以为然。
大林没好气地问：“那它现在又发现什么危险了？是谁又看了我一眼，还是有谁想掏我的钱包啊？总不会是这楼要塌了吧？”
“跟你的钱包还有这楼没关系，估计是有人特意看了你一眼。不过人不在这儿，而在对岸，就那个小山包上。”
这个答案让大林差点没气笑了；他抬头看去，对岸小山丘林木葱郁，只有靠近山顶处的凌将军大墓是一片灰黄色，仿佛在一片完整绿幕中生生剜掉了一块。茂密林木遮掩下，根本一个人影都看不到。
“也就说，大概率是对岸有人好奇，朝我们看了一眼？我但凡扛着摄像机出去，哪次没有人打量我的？赶紧赶紧的，收了行不行，我听得脑壳疼。”
游野嘿嘿笑着不说话了，手掌一翻，不知打哪儿摸出来阴气原石，往暗鬼面前一晃；只见那小东西立刻屏气收声，两只爪子抱住石头不撒手，张开嘴来又咬又舔。虽然原石本身纹丝不动，但表面泛起的丝丝阴气却有不少被暗鬼吸了进去。
“那么多阴神开价你都不卖，倒舍得拿去喂一只暗鬼？”
“机会难得，这么高质量的暗鬼，多少年没见过了，养几天玩玩。它又吃不了多少，九牛一毛而已，不用担心将来原石卖不出去。等将来石头卖出去了，没有高质量的阴气供养，这小东西也就留不住了。”
大林嘴一撇，一点没打算给游野留面子：“废话，就你的‘级别’，皇宫大内你也进不去，当然没见过。”
“嘿——嘿！怎么说得好好的还搞人身攻击了你？”游野不满地嘟囔着，但是大林压根没理他，脑袋一缩，继续跟平台上的黄老师聊天去了。
犯疑心病最重、身上暗鬼数量最多、质量最高的当然是皇帝；可问题是一个区区夜游神，即便是当初它还能自由活动的年代，遇到三大都城隍庙也是个没资格进门的货色，他还想进皇宫？知道皇宫里里外外供着多少阴神的香火么？
除了遇到暗鬼嘶叫之外，一整个白天再没有发生别的意外。大林一行人磕磕绊绊，完成了第一天的专题拍摄工作；他们自己并不是很满意，只觉得许多源于新闻制作的习惯并不适应专题节目的制作，但是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该怎么改，很多时候只能将就着对付。
秋末时节天黑得快，不到六点钟，户外自然光已经不适合再进行拍摄，大家收工回镇政府吃晚饭。不同于中午的工作餐，晚饭很丰盛，甚至可以称之为“晚宴”了；按镇里宣传委员的说法，这一顿算是“接风宴”，毕竟是第一天，各位来者是客，后边还有老长时间得在一起合作，拜托各位宣传咱们岳口历史文化呢！
只能说这位宣传委员绝对是个干接待的行家，话说得滴水不漏，一时间饭桌上气氛很是融洽。
“来来来，最近天气冷了，要不咱们喝点暖的，我们这老米酒刚刚温过，晚上喝一点特别好入睡。”
在宣传委员的招呼声中，一盘白切鸡被端上桌来；切好成块的鸡肉在盘中拼成一只鸡匍匐的姿势，剁下的鸡头也拼回到脖子上，直直立在盘子边缘。鸡冠耷拉着，两只小眼睛半眯半睁，直勾勾看着坐于首席的黄老师。
黄老师一看就笑了：“哎哟，这是要转鸡头啊！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来我们岳口，这一道转鸡头肯定要上的。”宣传委员和陪坐的镇政府工作人员一时都笑起来了。
“那可不敢，你们岳口人能喝，这转两圈下来，我就得趴在桌子底下去。”黄老师连连摆手，满面笑容中竟带着几分心有余悸。
镇政府的人就劝：“不会不会，米酒祛寒，多喝点没事……”
两边人拉扯的时候，糖片儿悄悄拉着山妹问什么叫转鸡头；山妹也悄声给她解释这个岳口特有的风俗。
“……那个盘子就像罗盘，鸡头就等于指针，按照在座的人地位从高到低，一个个指过去。鸡头指向谁，就轮到谁喝酒，但是规定不能比你前面那个人喝得少；可以多，不能少。你喝完了，就转动盘子，让鸡头指向下一个该喝酒的人，一直转到最后一个，喝完就可以把鸡头放平，说明整个仪式结束。”
这边山妹跟糖片儿说，那边黄老师也在说，满满都是追忆的神色；
“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，第一次来岳口，也是喝的老米酒。我记得那时候用两种杯子，小杯的一杯一钱，大杯的一杯半两。转鸡头的时候，一桌十二个人我最小，排在最后一个；前面的人一钱、两钱、半两，不停地往上涨，轮到我的时候，半斤！”
在座之人都哈哈大笑起来，都能想象当时黄老师的无奈和无助。只听他继续往下说道：“当时岳口镇那个老书记还怂恿我，说你要是能多喝一倍，就是一次喝一斤下去，就可以要求不放倒鸡头，再开一轮；第二轮就是从一斤开始喝。”
大林惊道：“您喝啦？”
“我敢吗我？”黄老师眼睛一瞪，“从一钱开始喝，到我这里就半斤了；要是从一斤开始喝，到我这里该多少？我当时就说算了算了，半斤就半斤，喝完拉倒，以后再也不跟岳口人喝酒了。”
听老干部拿自己早年的囧事儿开玩笑，在座的不免又是一阵哄笑；眼看席上气氛越来越好，黄老师才慢慢说出自己的建议：“我看这样，今天我们转鸡头照样转，但是呢，不管转到谁，都限定只喝一钱，大家都不要多喝，喝多了伤身嘛！你们看好不好啊？”
“好好好……”糖片儿第一个鼓掌——今天在座的就属她年纪最小、资历最浅。
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，快结束的时候，却突然听到外边哄闹起来；有人出门打听了一番，带回来一个大大出乎众人意料的消息：“有人盗墓，把凌将军墓给挖开了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