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残阳如血,将龙虎山的千峰万壑染成一片赭红。山风穿过崖壁间的古松,发出呜咽般的低吟,恰在此时,一声钟鸣自九霄云外的峰顶传来——不是寺庙里清脆的铜钟,而是用千年玄铁铸就的巨钟,声浪裹着山巅的寒气,撞碎了山间最后一缕暖意。
那钟声初时沉缓如老牛负重,贴着蜿蜒的石阶滚下来,撞在丹霞岩壁上,碎成千万片震颤;继而又在云雾里翻涌,像极了元奎长老年轻时挥剑斩妖的气魄,带着三分刚猛,七分苍凉。再往后,余韵渐渐散了,化作游丝般的回响,缠在每一片下垂的松针上,绕在每一块沉默的青石间,仿佛连天地都在为这位活了三百七十年的老者驻足。
沈清玄站在紫霄宫的飞檐下,宽大的道袍被山风掀起一角。他神念如蛛网般铺开,掠过层层叠叠的殿宇楼阁,最终落在后殿那方占地十亩的院落里。视线所及之处,竟无半分平日修真界的喧嚣,只有黑压压一片人影,在暮色中凝成沉默的剪影。
龙虎山的内门弟子们清一色地穿着素白道服,腰间系着三尺黑布。为首的几个中年道士是元奎长老座下的亲传弟子,此刻正垂首立于丹墀两侧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桃木剑——那是师父亲手为他们开的光。最前排的小道童不过十二三岁,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,手里紧紧攥着半块桂花糕,那是三日前元奎长老偷偷塞给他的,说“修行再苦,也得尝口甜”。
院落西侧站着的是来自各派的修真人士。青城派的几位长老穿着青灰色道袍,腰间的玉佩随着呼吸轻轻晃动,却无一人发出半点声响;昆仑墟的弟子们背着长剑,平日里挺拔如松的身姿此刻微微佝偻,仿佛肩上压着无形的重量;就连素来狂放的黑风寨寨主,也脱下了标志性的虎皮袄,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衫,手里捏着的酒葫芦半天没敢送到嘴边。
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院落中央那方玉榻上。元奎长老静静地躺着,须发皆白,面容却比生前还要安详,仿佛只是在午后打了个盹。他身上盖着龙虎山的镇山宝毯,上面绣着的八卦图在残阳下泛着微光,那是三百年前他亲手织就的,针脚里还留着当年对抗魔族时溅上的血痕。玉榻前燃着三炷龙涎香,青烟笔直地向上飘,到了半空却忽然打了个旋,化作一只仙鹤的模样,盘旋三圈后,才恋恋不舍地消散在风里。
“咚——”第二声钟鸣响起,比第一声更沉,更缓。
沈清玄的神念扫过人群,看见青城派的玄真道长悄悄抹了把脸。他记得二十年前,玄真在黄山被千年蛇妖所伤,是元奎长老背着他走了三天三夜,寻到雪莲解毒。那时元奎长老已过三百岁,灵力本就有所衰退,回来后整整闭关了半年才恢复元气。
又瞥见昆仑墟的年轻弟子们眼眶通红。去年昆仑墟遭遇雪灾,山门被冰封,是元奎长老带着龙虎山弟子,用三味真火融了七天七夜的冰,还留下了数十颗暖玉丹。那些丹药是长老用自己的心头血炼制的,事后他打坐了三个月才补回亏损的修为。
黑风寨寨主终于把葫芦举到嘴边,却又猛地放下。他年轻时在江湖上结仇太多,被人追杀得走投无路,是元奎长老出手救了他,还劝他“放下屠刀,未必非要成佛,但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”。后来黑风寨成了正道联盟的外围助力,谁都知道,那是给元奎长老面子。
第三声钟鸣响起时,山风突然停了。
所有的呼吸声、心跳声、衣袂摩擦声,在这一刻仿佛都被抽空。玉榻上的元奎长老,眉心忽然亮起一点金光,那金光越来越盛,渐渐化作一团柔和的光晕,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。光晕里,隐约能看见无数细小的光点飞散出来,有的落在弟子们的道冠上,有的钻进修真者的法宝里,还有的融入了院角那棵老梅树——那是元奎长老刚入山门时亲手栽下的,如今已亭亭如盖。
“羽化了……”不知是谁低低说了一句,声音里带着哽咽,却又藏着一丝释然。
修真者追求一生的羽化飞升,在这一刻不再是冰冷的术语,而是一位老者用三百年的慈悲与坚守,换来的最终圆满。那些光点不是消散,而是以另一种方式,留在了他牵挂的人和事里。
第四声钟鸣穿透云层时,所有人都缓缓跪了下去。
没有哭喊,没有哀嚎,只有整齐划一的叩首。额头磕在青石板上的声音,与钟鸣的余韵交织在一起,像是在诉说着什么,又像是在承诺着什么。沈清玄站在飞檐上,看着那些散落的光点,忽然明白元奎长老为何选择在今日羽化——今日是他入门的第三百五十年,也是他收第一位弟子的百年纪念日。
钟鸣还在继续,一声声,一句句,像是老者在低声叮嘱。
叮嘱弟子们“修行如逆水行舟,半步不可退”,叮嘱修真界“外敌未除,内不可乱”,叮嘱这方山水“春有百花秋有月,守住本心,便是仙境”。
山巅的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时,最后一声钟鸣也消散在暮色里。
院落中的光晕渐渐淡去,玉榻上已空无一人,只留下那件绣着八卦图的宝毯,静静地铺在那里,仿佛还残留着老者的体温。弟子们开始收拾院落,修真人士陆续起身,彼此拱手道别,动作间都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。
沈清玄收回神念,望着峰顶那座钟楼。他知道,从今日起,龙虎山的钟声里,会多一分元奎长老的气息。那气息里有慈悲,有坚守,有三百年的风雨,还有无数个被温暖过的瞬间。
山风重新吹起,带着梅树的清香,掠过每一个人的心头。钟鸣已止,但有些东西,却在这钟声里,永远地留下来了。